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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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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花園中。

糜蕪跪在劉氏面前,神色恭順:“老太太在上,請受孫女一拜。”

“老太太?”劉氏擰緊了眉,“你找錯人了,這裏沒有什麽老太太。”

“稱呼只是虛名,您是老侯爺的生母,就憑這一點,您就是這府裏最尊貴的人。”糜蕪恭敬地說道。

劉氏,上上代忠靖侯的妾室,上代忠靖侯江嘉木的生母,顧夢初的庶婆婆和死對頭。

江嘉木娶顧夢初時,嫡母已經過世,府中是劉氏當家,顧夢初身為嫡出長女,心高氣傲,怎麽都不肯對庶婆婆劉氏執媳禮,劉氏心裏不忿,便想著法子折騰她,兩人就此結下梁子。到後面江嘉木襲了爵位,本想上折子為劉氏請封誥命,顧夢初卻求娘家出面,攪黃了此事,至此,兩人成了不死不休的對頭。

進京的路上江紹曾把府中的情形大致向糜蕪說過,但這些內幕肯定不會說,不過周安年紀小,糜蕪三套兩套,連蒙帶猜,到底將這些陰私之事問出了不少。

眼下顧夢初對她十分敵視,江紹礙著母命,不可能事事都替她出頭,侯府裏唯一能與顧夢初抗衡的,就只有劉氏。

劉氏看著她,冷冰冰地說道:“我不喜歡聽這種沒用的漂亮話。你叫糜蕪是吧?進府還不到一個時辰就鬧得雞飛狗跳,還能尋到我這裏來,我看,你也不是個安分的。”

“若是個安分的,只怕就要被太太和王嬤嬤踩到腳底下了。”糜蕪的聲音低下去,眼睛漸漸濕了,“孫女也不知道哪裏犯了太太的忌諱,自打進門後就沒給過我好臉色,還罵我是牛鬼蛇神……”

劉氏鼻子裏哼了一聲,道:“姓顧的一向眼睛長在天上,看誰都不如她,更何況你是鄉下來的……”

她留意到她似乎要哭,便有些不耐煩:“我最不喜歡人動不動就掉眼淚,有什麽好哭的,她罵你兩句你能掉塊肉不成?”

就見糜蕪眨眨眼,那點還沒來得及掉下的眼淚瞬間便縮了回去,立時又變成笑靨如花:“祖母教訓的是,那麽,我不哭了。”

劉氏怔了一下。回想起來,自己年輕那會兒跟後宅的女人爭鬥時,將將才有這樣收放自如的演技,眼前的少女年紀不大,竟有如此造詣,又想起她三言兩語就哄得江紹當眾訓斥了王嬤嬤,這樣的人精到了府裏,還不夠顧夢初喝一壺的?

她心裏想著,臉上的神色便緩和了些,輕哼一聲道:“起來吧,跪我做什麽,我又不是什麽正經主子!”

糜蕪站起身來,笑道:“孫女頭回見祖母,怎麽不該跪?”

“你不用跟我嬉皮笑臉地套近乎,”劉氏指了指腳邊的小杌子,示意她坐下,“我也不是傻子,說吧,你跑來這裏到底想做什麽?”

糜蕪側身在小杌子上坐下,說道:“太太處處為難我,我想求祖母庇護。”

劉氏看她一眼,道:“你先說說看,你有什麽值得我幫你的?”

“侯爺身份尊貴,卻親自去鄉下接我回來,還有太太,一看見我就變顏變色。”糜蕪擡眼看她,“雖然我並不知道是因為什麽,但我想,我肯定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。祖母,只要您肯庇護我,孫女就和您一道,把該屬於您的東西要回來。”

“該屬於我的?”劉氏瞥她一眼,“我都這把年紀了,折騰那些做什麽!”

糜蕪道:“還是得折騰的,最起碼,要先從後花園搬出去。”

周安說過,劉氏是在江嘉木過世後才搬到後花園的,剛才進來時她留心看過,這裏地勢低濕,如果下雨肯定要淹水,劉氏上了年紀,絕不會主動搬到這種地方,多半是顧夢初弄的鬼。

劉氏冷哼一聲,道:“你知道的還真不少,我就奇了怪了,你一個剛從鄉下回來的毛丫頭,怎麽這樣精明?”

糜蕪嫣然一笑:“祖母,我生著這張臉,家裏又那樣貧苦,若是不精明些,只怕早就被人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。”

雖然各懷心思,但一個美貌少女笑著說出這樣的話,到底還是勾起了劉氏心底的一絲憐憫。劉氏嘆口氣,幽幽說道:“連我都被扔在這種地方,還能怎麽庇護你?”

“眼下我只想向祖母問幾件事,”糜蕪道,“其他的,咱們以後慢慢再想法子。”

劉氏的神色漸漸嚴肅起來,道:“說吧,要問什麽?”

糜蕪仰起臉,問道,“我長得像誰?”

“宮裏的惠妃娘娘,”劉氏毫不猶豫地說道,“上個月剛剛薨了。你長得跟她幾乎一模一樣,只有眼睛不太像。”

糜蕪怔了一下。她想過各種可能,卻從來沒想到答案竟是這樣。若是這樣,那麽接她來侯府,就更不會簡單了。

她又問道:“太太認得惠妃娘娘嗎?”

“豈止是認得,”劉氏冷笑一聲,“惠妃是她表妹。要不是仗著惠妃的勢,她怎麽能在府裏作威作福!”

不對,不是這樣。顧夢初看見她這張臉時,分明是厭憎到極點的模樣。

糜蕪思忖著,又問道:“侯爺說我娘是當年被老侯爺收房的婢女,祖母可知道她嗎?名字叫做丁香,太太應該也知道的,而且很可能,太太跟我娘有什麽過節。”

“沒聽過,”劉氏道,“我兒房裏的人我都記得,沒有叫這個名字的。她長得什麽模樣?”

糜蕪猶豫了一下。顧夢初一直在追問娘親的相貌,可見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,要不要說實話?可若是不說的話,又問不出劉氏口中的實話。

糜蕪看著劉氏,決定賭一把:“我娘皮膚很白,中等身材,大眼睛,高鼻梁,左手手腕上有一顆紅痣,京城口音。”

娘親去世的時候她年紀太小,其實並不記得太多,這些都是阿爹告訴她的,肯定不會有假。

劉氏皺眉細想了一會兒,還是搖頭:“沒有這麽個人。”

糜蕪一顆心沈了下去。劉氏沒有理由騙她,那麽江紹為什麽說她是他妹妹?顧夢初又為什麽知道娘親手上的紅痣?

“也許我娘不是丫頭,而是府裏其他人?”她不甘心地追問。

“可以了。”劉氏擺擺手,“頭一回見面,你一口氣問了這麽多,我也都跟你說了,今天就到此為止,我乏了,你走吧。”

糜蕪一陣失望,卻還是站起身來,恭順說道:“是,那孫女走了,祖母保重。”

出了院子,糜蕪憑著記憶往回走,不多時眼前出現了一段從沒見過的圍墻,糜蕪站住腳,無奈地笑了一下,看來她,走錯路了。

來的時候遇見了打掃的婆子,給她指了路,原本想著記性好,應該能摸回去,沒想到到底還是記差了。

她擡頭看著日色,推測著西邊的所在,試探著往那邊走去,剛走出兩步,身後一聲輕響,回頭看時,一個紅衣少年正從墻頭躍下,看見她時怔了一下,問道:“你是誰?”

糜蕪也怔了一下,試探著問道:“崔公子?”

青天白日,雖然是翻墻進來的,但對方衣飾華貴,見了她也不驚慌,顯然不是賊人。侯府中年輕一輩的男子,除了江紹之外,就只有老侯爺江嘉木收留的故交之子,崔恕。

紅衣少年笑起來,道:“不是。”

他上下打量著她,問道:“我從未在侯府見過你,你是誰?”

糜蕪猜不到他的身份,又見他不肯表明,便也只是一笑,道:“那麽,再會。”

她快步離開,紅衣少年饒有興趣地目送她消失在花木深處,這才轉身向南,走到盡頭處推開角門,大步走進三省齋中,叫著崔恕的表字說道:“明恕,我剛在花園裏碰見一個美人,江家什麽時候有這種人物了?”

崔恕坐在棋坪前,拈起一枚黑子,淡淡說道:“大約是江紹剛從鄉下找回來的妹妹。”

“是嗎?生得並不像他,倒是很有幾分像薨了的惠妃。”紅衣少年道。

崔恕手中的黑子便遲遲沒有落下去。

糜蕪一路向西,剛剛找到來時的路徑,擡頭就見王嬤嬤帶著錦衣和幾個婆子氣勢洶洶往這邊來,老遠就一指她說道:“太太有令,把她給我捆了!”

錦衣帶著婆子便往前來,還沒來得及開口,先聽見糜蕪問道:“錦衣,我罰你跪兩個時辰,誰許你起來的?”

錦衣一臉得意,道:“王嬤嬤讓我起來的,太太有令,讓捆了你發落呢!”

“是麽?”糜蕪微微一笑,“誰傳的令?”

“我!”王嬤嬤昂首挺胸走過來,“傳太太命令,糜蕪虐待下人,不服管教,立刻捆起來動家法!你們還不趕緊動手!”

婆子們得了命令,忙跟在她後面挽衣服擼袖子,一副強要拿人的架勢。

樹影背後,崔恕負手而立,神色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,絲毫沒有出頭制止的意思。

“你不上我可就上了,”紅衣少年躍躍欲試,“我最看不得美人受欺負。”

崔恕沒有說話。

王嬤嬤走到近前,伸手向糜蕪肩上抓來,只聽啪一聲脆響,糜蕪重重一掌落在了她的臉上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第一次見面,嘿嘿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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